他躺下来,对着天空发呆:“我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纵横江湖多少年,第一次觉得心力交瘁,在做与不做之间,竟然完全没有对错的标准可参照。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是,他可以现在就出发,杀入暗黑三界议事厅,和辟尘一起,把醒到一半的邪羽罗先煎再炒,再煎再炒,一举将促使达旦觉醒的最大诱因完全扼杀,但这对于小破的一生,是不是太不公平。 他也可以撒手不问世事,跑到某个角落里去装聋作哑,好象一个退休了的奶妈,自繁重的哺乳任务中解放出来之后,余生都不想再自己生孩子。 但这对他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不够真诚。 两难的幽谷,正是最真实的人生,站在陇与蜀之间,进退不得,束手无策。 即算你有天大能力,总有那么一两个关口过不去。守关的人,正是自己。 带着左右为难的愁闷,他昏昏睡去,辟尘兀自勤劳地工作,回避一切需要思考的问题,然后开始每日必行的吐纳修炼,提醒自己在保姆的外表下,始终存在一个风之长老的双重个性,必要时有所发挥。 天台上静静的。笼罩着隐性诀的帐篷里,小破呼吸绵长,他孩子气的将脸贴在自己手掌上,身体蜷曲,嘴角倔强地抿着,觉得脖子有一点痒,伸手挠了两下,翻身又翻身,一切迹象,都在说他在投入的睡着,努力睡得很好。 夜色渐渐深。 深到连拉斯韦加斯都有一点疲倦。 小破忽然坐起身。动作轻如烟尘。 他极静地走出帐篷,天台上还是很明亮,猪哥和辟尘在稍远的地方,各自仰天躺在地上,中间隔了一个空的帐篷,里面虚挂着睡袋枕头,无人享受----在没有办法同富贵的时候,这二位向来采取共贫贱的没出息办法。 小破远远的看着他们,没有走过去。 他凝在那里,连呼吸都不可闻。 只要稍微有动静,那两个,就会立刻醒过来,向他投来无比大量的关切以及食物,不把他烦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绝不会有所收敛。 过去多少年。过去多少事。小破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直到此刻。 他看着他们,在心里轻轻叫:“爹,辟尘。” 然后他走—或者是漂浮到辟尘所打好的行李箱前,蹲下,手指划圈,拉锁应声而裂,无声无息。 那里面有什么在等待他。仿佛一早洞察这一刻的存在。 小米。老鼠天师中最杰出的一员。在情报探测这一专业中独步天下的小米。 就站在许多棉麻丝绸的衣服堆上,神色严肃。 或者是灯光太亮了,小米睡不着吧,需要小破拍马来救,为他提供一席安卧之地。 这是在家的时候,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老鼠天师小米不怕噪音,不怕震动,最怕光,只要有一点点光线,就会烦躁不安,常常半夜在家里窜来窜去,如果猪哥彼时头脑尚清醒,就会爬起来给它做一个临时眼罩,哄他安静,但是这位年轻时作为一个猎人,需要在睡眠时也保持十八万分警惕的仁兄,自从被江左司徒摆了一道,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被人暗算都不会死之后,绝望地采取了死猪不怕烫政策,再也没有这么贴心了。由此,小米只好把骚扰目标转向小破,经常存身于他的两层睡衣之间苟且过一晚上,聊胜于在月光下被晒出一头疖子。 今天晚上,这不夜赌城的万丈霓虹比月光更具杀伤力,但老鼠天师,并非为失眠而困扰,长夜开眼。他等待一个宿命的时刻。无论曾经多么逃避过。 小破把它托起来,放在手心里。 老鼠把爪子抱在胸前,样子是有备而来,又是没奈何。 小破坐下来,轻描淡写问它:“我前世是什么?” 听了多少关于前世的话,明明暗暗,于头脑上他不算绝顶聪明,或是因为从未上过心,但光行打开了一切蛛丝马迹储藏的秘密盒,他开始寻找答案。 那神情如此可怕,就连再次应召而来的光行,都吓得停下了舞步,语无伦次地探询:“大。。大。。人,你怎么了。” 小破沉静地看着他,说:“我没有力量了。” 每个字都冰冷。 光行松了口气,试图解释:“大人,你有力量,不过你目前的力量是外在的,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过滤和限制,不能在急速过度后的空间转换场合使用。” 它考虑了一下,给了一个小心翼翼的建议:“要不,你先变回本尊?” 小破好像压根就没有听到它在说什么,因为他兀自摇摇头,自言自语:“那它就是无用的。” 愿望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从来难以道里计。有多少时候,我们都看着自己,苦笑着说:“看,挣扎是无用的。” 不如躺下,装死。 或者上天会有仁慈,一切都会悄然过去,犹如从未发生。 光行带小破回到了原来的时间,他的客户服务技巧真的越来越过关,还很体贴地选好了着陆地,就是猪哥和辟尘随后住下来的的地方。 这个地方,和百乐宫酒店十分之接近,事实上就在该酒店的天台上,大家的露宿经验都十分老到,眨眼就支起帐篷,点起篝火,煞有介事的,上面还绑了一只鸡陪烤,乃是从酒店厨房偷来的---这只鸡真是死不瞑目,以为自己可以死成一只五星鸡,最后还是一只野地鸡。 小破回来后,表情还算正常,他没有跟二老提起任何有关这趟空间之旅的事,只是眉开眼笑扑上去,重温童年时一家子到处游荡的美好经验,刻意忽略猪哥关心的眼神,然后他躺在帐篷里,闭上眼,拉斯维加斯上空的星光暗淡,眩目夺神的是永不熄灭的霓虹,蓝色光芒在他的皮肤下流动,越来越强烈,像不断逝去,从不回头的光阴。 再三确认小破真的在睡觉以后,猪哥跨出了帐篷,哭丧着脸找到在清扫酒店天台的辟尘:“我说,又不准备长住,你需要把这的地板都打蜡抛光吗。” 辟尘耸耸肩:“不干点活我心里乱。” 他停下拖把:“小破怎么样。” 猪哥摇摇头:“不好,他回到过去,没有阻止悲剧发生,我觉得他不大对。” 他躺下来,对着天空发呆:“我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叹口气:“我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纵横江湖多少年,第一次觉得心力交瘁,在做与不做之间,竟然完全没有对错的标准可参照。 是,他可以现在就出发,杀入暗黑三界议事厅,和辟尘一起,把醒到一半的邪羽罗先煎再炒,再煎再炒,一举将促使达旦觉醒的最大诱因完全扼杀,但这对于小破的一生,是不是太不公平。 他也可以撒手不问世事,跑到某个角落里去装聋作哑,好象一个退休了的奶妈,自繁重的哺乳任务中解放出来之后,余生都不想再自己生孩子。 但这对他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也不够真诚。 两难的幽谷,正是最真实的人生,站在陇与蜀之间,进退不得,束手无策。 即算你有天大能力,总有那么一两个关口过不去。守关的人,正是自己。 带着左右为难的愁闷,他昏昏睡去,辟尘兀自勤劳地工作,回避一切需要思考的问题,然后开始每日必行的吐纳修炼,提醒自己在保姆的外表下,始终存在一个风之长老的双重个性,必要时有所发挥。 天台上静静的。笼罩着隐性诀的帐篷里,小破呼吸绵长,他孩子气的将脸贴在自己手掌上,身体蜷曲,嘴角倔强地抿着,觉得脖子有一点痒,伸手挠了两下,翻身又翻身,一切迹象,都在说他在投入的睡着,努力睡得很好。 夜色渐渐深。 深到连拉斯韦加斯都有一点疲倦。 小破忽然坐起身。动作轻如烟尘。 他极静地走出帐篷,天台上还是很明亮,猪哥和辟尘在稍远的地方,各自仰天躺在地上,中间隔了一个空的帐篷,里面虚挂着睡袋枕头,无人享受----在没有办法同富贵的时候,这二位向来采取共贫贱的没出息办法。 小破远远的看着他们,没有走过去。 他凝在那里,连呼吸都不可闻。 只要稍微有动静,那两个,就会立刻醒过来,向他投来无比大量的关切以及食物,不把他烦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绝不会有所收敛。 过去多少年。过去多少事。小破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有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直到此刻。 他看着他们,在心里轻轻叫:“爹,辟尘。” 然后他走—或者是漂浮到辟尘所打好的行李箱前,蹲下,手指划圈,拉锁应声而裂,无声无息。 那里面有什么在等待他。仿佛一早洞察这一刻的存在。 小米。老鼠天师中最杰出的一员。在情报探测这一专业中独步天下的小米。 就站在许多棉麻丝绸的衣服堆上,神色严肃。 或者是灯光太亮了,小米睡不着吧,需要小破拍马来救,为他提供一席安卧之地。 这是在家的时候,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老鼠天师小米不怕噪音,不怕震动,最怕光,只要有一点点光线,就会烦躁不安,常常半夜在家里窜来窜去,如果猪哥彼时头脑尚清醒,就会爬起来给它做一个临时眼罩,哄他安静,但是这位年轻时作为一个猎人,需要在睡眠时也保持十八万分警惕的仁兄,自从被江左司徒摆了一道,发现自己无论怎么被人暗算都不会死之后,绝望地采取了死猪不怕烫政策,再也没有这么贴心了。由此,小米只好把骚扰目标转向小破,经常存身于他的两层睡衣之间苟且过一晚上,聊胜于在月光下被晒出一头疖子。 今天晚上,这不夜赌城的万丈霓虹比月光更具杀伤力,但老鼠天师,并非为失眠而困扰,长夜开眼。他等待一个宿命的时刻。无论曾经多么逃避过。 小破把它托起来,放在手心里。 老鼠把爪子抱在胸前,样子是有备而来,又是没奈何。 小破坐下来,轻描淡写问它:“我前世是什么?” 听了多少关于前世的话,明明暗暗,于头脑上他不算绝顶聪明,或是因为从未上过心,但光行打开了一切蛛丝马迹储藏的秘密盒,他开始寻找答案。 小米不答。 它的犹豫落在询问者眼里,异常清晰,却毫不能动摇得到答案的决心。 最终叹了口气:“小破,你的本尊是破魂之首领,非人界中最至高无上的生物,达旦啊。” 小破皱皱眉头:“这个名字不怎么好听。是达旦又怎么样?” 小米再叹口气:“你想不想救回那些飞机失事中死去的人?” 当然想。 那你唯一的办法,是变回你的本尊,进入暗黑三界,有空的话顺手封印掉邪羽罗,之后才能带着足够的力量去到过去,做你想做的事。。 如此纷乱的专有名词大批量出笼,不足以构成有效的大众技术文档,一旦群发,必然引起投诉。何况小破对文字向不精通,听完之后发了两分钟楞,说:“为什么。” 当年该小孩考会考,历史的辅导老师是光行,导致惨痛的不及格,但是地理就考得相当不错,因为小米对地球的熟悉程度,放眼天下,无论人界虫界,皆无对手。 客串一下技术指导,也不会差太远。 暗黑三界,理论上起着一个虫洞的作用,在其中活动的生物,在拥有足够强大能量的情况下,可以任意选择时空段,自由穿梭于人界与非人界之间。但这样的生物,非常非常少。事实上,除了三大邪族的首领以外,还没有发现任何现有的非人种族去到这个程度。 通过这个途径,才能在保持本身力量的情况下回到过去,阻止那场大规模空难的发生。 同时,还要在议事厅封印邪羽罗,免得人间的变异者越来越多,不断成为被利用的目标,引起更多纷争和变数。 就是在运动会上参加百米跑,除了你,没人可以打破学校记录。因此无论你愿意与否,都只能站在起跑线上,等待一场愿不愿意都要开始的游戏。 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你要变回达旦,你不可以再是小破。 你不可以再回到那间熟悉的卧室里,和朋友打平常孩子都喜欢的愚蠢战斗游戏,不可以和家人厮守,半夜跑到厨房把为早饭准备的所有小奶酥面包吃光光,不再有篮球赛,校运会,春游和考试,没有女孩子会因为你而额头发亮但是你以为人家眼里有砂。 那曾以为会绵延一万年的日子嘎然而止,回忆登场,旧年成灰。 那两个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全世界最爱你的人,此刻沉沉入睡,对命运懵然不知。 小破沉默着。 眼睛望向天台的另一边。 他从不知道什么是哭泣。 但眼角湿润是因为来自何处不知名的露水? 然而他终于问:“应该怎么做。” 老鼠天师看着朱小破。终于垂下眼睛。 这个孩子,也是它看着成长起来的。 他温厚,慈悲,从无愚蠢的忧虑,也绝不无谓计较。 跟一棵生活在沙漠里的树一样,干净,旷远,大气。 但现在,小米想,我是不是在把他从人间的生活里连根拔起。 这是不是唯一的选择,真的真的唯一唯一和最后的选择。 他知道猪哥想过。不知道多少次。 结果那个情切关心的,选择了逃避。徒劳地等待着,看最后到底有什么事会发生。 无论多么强悍和纯洁的人类,都无法正视没有标准的选择题。 如果是这样,总要有一个谁来完成这个试卷,交上去,等待命运的判决。 他深呼吸,然后轻声地说。 杀掉阿落。 问到阿落的房间号码,悄悄离开那三个欢天喜地互诉离情的人与犀牛,安在百乐宫酒店找到阿落。 什么门锁都抵挡不住安,他轻轻走进去,孩子正在睡,神情平静但是疲倦,不知道遇到了什么。 为他掖一掖被子,将空调开到一个合适的温度。 床头灯温和的洒落光芒,照着阿路。 安凝视他,按多年的惯例,他打开电视,看着无声的画面,度过守侯的光阴。 如果有人问他这一生最快乐是什么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个的夜晚。 靠猜测看别人故事,靠耐心写自己故事的那些夜晚。 电视里在播一个很老的电影,每二十分钟,有大约三十秒的广告。 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广告。 生存者第二关,即日上演,敬请期待。 安大致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和他没有太大关系,毕竟阿落并不参加,他只是跟随小破而来。 至于小破会遇到什么,他实在无从知道,也难以关心。 他人即地狱,有时候他人也是冰箱。 在你这里生鲜热辣活跳的人生,在他人眼里只是一团冻肉,吃是人情,不吃是道理。 只要有可能,都不要对别人倾吐自己的隐私,因实在没有必要。 安无所用心地看着电视,那出电影虽然老,却是好来坞黄金时代上演的重头戏,男女主角均极之漂亮,情节固然是麻雀变凤凰的老套,但所谓桥不怕旧,受用就好,一样经典留名。 这时候他看到屏幕上出现几个奇怪的字。 下月十三号,撒哈拉之眼。 似金似墨,在广告的快速画面切换中稳稳的占据视角中心。 实在是不搭边的字幕,样式怪异,色彩浓重,抢了最大部分的注意力,与任何常规广告制作都不合。 安揉揉眼睛,想起身去调一下电视。 听到有人在门口说:“你能看见那讯息吗?” 他冷静地转过头去,记得自己进门的时候顺手反锁过了,但此刻洞开,一个光着头,其他部分都被一袭蓝色真丝睡衣包得严丝合缝的男子,正悠闲地看着他。 安见过他,在电视上。 生存者游戏的主办者,名字叫川。 “有何贵干?”他冷淡地问,移步走到阿落的床边,坐下,刚好把儿子挡住。 这充满警惕的动作落入川的眼里,他吃吃发笑,慢慢走过来,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皱皱眉,表示那沙发实在不够舒服。 他侧头望着电视,重复那句话:“你能看见那讯息?” 下个月十三号,撒哈拉之眼吗? 看不见才奇怪,那一排字很夺目。 川微笑摇头:“不不不,那是很特别的,必须要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看见。” 他打量安,渐渐眼里有激赏之色:“真是极强悍的人类,没有见过第二个。” 做生意有他这样的风格,也是件很好的事,不用浪费时间,就像现在,对着安。 “你有没有兴趣变成非人?” 看到安对非人两个字表现出来的陌生,他适当地换用了惯用法:“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妖怪?” 无端端有个人跑出来,问你要不要当妖怪,最正常的反应就是大叫:“妖怪啊。。。” 安不算特别,最多是没有喊出来而已,他打量川的那个表情,明显是在说:“神经。” 川从不轻易放弃,他试图说服安:“当妖怪很多好处的,长寿,活动区域更广阔,拥有超能力。” 长寿?生命于我一无所谓。活动区域?最好永远让我坐在家里不用出门。超能力?做杀手的第一天,那滋味已经伴随我,多少年,我都与众不同。 当然还有一个杀手锏,最后才放出来:“这孩子也是妖怪,你不变成妖怪,怎么能够永远陪伴他。” 安脸色大变。 为所爱者盲目,是我们的宿命。 一个没有心脏,还能自由生活的孩子,当然是妖怪,显然到耀眼的事实,却要在十几年后被别人说出来。 犹不肯信,但终哑然。 很体贴的,凝望安身后睡得正熟的阿落,川聊起家常:“这孩子很爱睡?” 与他眼光一撞,安心神蓦然不安,不由自主回答:“从前不,不过现在。。”他多少黯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是在运动会上参加百米跑,除了你,没人可以打破学校记录。因此无论你愿意与否,都只能站在起跑线上,等待一场愿不愿意都要开始的游戏。 这一切的前提条件就是,你要变回达旦,你不可以再是小破。 你不可以再回到那间熟悉的卧室里,和朋友打平常孩子都喜欢的愚蠢战斗游戏,不可以和家人厮守,半夜跑到厨房把为早饭准备的所有小奶酥面包吃光光,不再有篮球赛,校运会,春游和考试,没有女孩子会因为你而额头发亮但是你以为人家眼里有砂。 那曾以为会绵延一万年的日子嘎然而止,回忆登场,旧年成灰。 那两个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全世界最爱你的人,此刻沉沉入睡,对命运懵然不知。 小破沉默着。 眼睛望向天台的另一边。 他从不知道什么是哭泣。 但眼角湿润是因为来自何处不知名的露水? 然而他终于问:“应该怎么做。” 老鼠天师看着朱小破。终于垂下眼睛。 这个孩子,也是它看着成长起来的。 他温厚,慈悲,从无愚蠢的忧虑,也绝不无谓计较。 跟一棵生活在沙漠里的树一样,干净,旷远,大气。 但现在,小米想,我是不是在把他从人间的生活里连根拔起。 这是不是唯一的选择,真的真的唯一唯一和最后的选择。 他知道猪哥想过。不知道多少次。 结果那个情切关心的,选择了逃避。徒劳地等待着,看最后到底有什么事会发生。 无论多么强悍和纯洁的人类,都无法正视没有标准的选择题。 如果是这样,总要有一个谁来完成这个试卷,交上去,等待命运的判决。 他深呼吸,然后轻声地说。 杀掉阿落。 问到阿落的房间号码,悄悄离开那三个欢天喜地互诉离情的人与犀牛,安在百乐宫酒店找到阿落。 什么门锁都抵挡不住安,他轻轻走进去,孩子正在睡,神情平静但是疲倦,不知道遇到了什么。 为他掖一掖被子,将空调开到一个合适的温度。 床头灯温和的洒落光芒,照着阿路。 安凝视他,按多年的惯例,他打开电视,看着无声的画面,度过守侯的光阴。 如果有人问他这一生最快乐是什么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一个个的夜晚。 靠猜测看别人故事,靠耐心写自己故事的那些夜晚。 电视里在播一个很老的电影,每二十分钟,有大约三十秒的广告。 差不多都是同一个广告。 生存者第二关,即日上演,敬请期待。 安大致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和他没有太大关系,毕竟阿落并不参加,他只是跟随小破而来。 至于小破会遇到什么,他实在无从知道,也难以关心。 他人即地狱,有时候他人也是冰箱。 在你这里生鲜热辣活跳的人生,在他人眼里只是一团冻肉,吃是人情,不吃是道理。 只要有可能,都不要对别人倾吐自己的隐私,因实在没有必要。 安无所用心地看着电视,那出电影虽然老,却是好来坞黄金时代上演的重头戏,男女主角均极之漂亮,情节固然是麻雀变凤凰的老套,但所谓桥不怕旧,受用就好,一样经典留名。 这时候他看到屏幕上出现几个奇怪的字。 下月十三号,撒哈拉之眼。 似金似墨,在广告的快速画面切换中稳稳的占据视角中心。 实在是不搭边的字幕,样式怪异,色彩浓重,抢了最大部分的注意力,与任何常规广告制作都不合。 安揉揉眼睛,想起身去调一下电视。 听到有人在门口说:“你能看见那讯息吗?” 他冷静地转过头去,记得自己进门的时候顺手反锁过了,但此刻洞开,一个光着头,其他部分都被一袭蓝色真丝睡衣包得严丝合缝的男子,正悠闲地看着他。 安见过他,在电视上。 生存者游戏的主办者,名字叫川。 “有何贵干?”他冷淡地问,移步走到阿落的床边,坐下,刚好把儿子挡住。 这充满警惕的动作落入川的眼里,他吃吃发笑,慢慢走过来,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皱皱眉,表示那沙发实在不够舒服。 他侧头望着电视,重复那句话:“你能看见那讯息?” 下个月十三号,撒哈拉之眼吗? 看不见才奇怪,那一排字很夺目。 川微笑摇头:“不不不,那是很特别的,必须要有特殊能力的人才能看见。” 他打量安,渐渐眼里有激赏之色:“真是极强悍的人类,没有见过第二个。” 做生意有他这样的风格,也是件很好的事,不用浪费时间,就像现在,对着安。 “你有没有兴趣变成非人?” 看到安对非人两个字表现出来的陌生,他适当地换用了惯用法:“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妖怪?” 无端端有个人跑出来,问你要不要当妖怪,最正常的反应就是大叫:“妖怪啊。。。” 安不算特别,最多是没有喊出来而已,他打量川的那个表情,明显是在说:“神经。” 川从不轻易放弃,他试图说服安:“当妖怪很多好处的,长寿,活动区域更广阔,拥有超能力。” 长寿?生命于我一无所谓。活动区域?最好永远让我坐在家里不用出门。超能力?做杀手的第一天,那滋味已经伴随我,多少年,我都与众不同。 当然还有一个杀手锏,最后才放出来:“这孩子也是妖怪,你不变成妖怪,怎么能够永远陪伴他。” 安脸色大变。 为所爱者盲目,是我们的宿命。 一个没有心脏,还能自由生活的孩子,当然是妖怪,显然到耀眼的事实,却要在十几年后被别人说出来。 犹不肯信,但终哑然。 很体贴的,凝望安身后睡得正熟的阿落,川聊起家常:“这孩子很爱睡?” 与他眼光一撞,安心神蓦然不安,不由自主回答:“从前不,不过现在。。”他多少黯然:“我也不是很清楚。” 川点点头:“你当然不清楚。”一面伸出手去,一面普及非科学知识:“它适才一次性地吸取了大规模的暗黑能量,必须停止全身的活动,将血液和精神都集中到心脏部位,全力进行消解,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他伸手的方式和其他人大不一样,乃是袖子不动,肉体独行—如果他有所谓肉体的话,那透明的手臂自衣物中蜿蜒而出,直接穿透安的身体,还在里面科学性的停留了一下,好像在研究其结构,然后再穿过去,落在阿落的额头,轻轻抚摸了一下。喃喃:“夜舞天,最纯正的赤血品种。自体消化能量,有时限无上限,真巧啊。” 收回手臂,顺便向安通告一个喜讯:“你有我见过最完美的人类肌体,十五年之内只要不出意外,保证每天可吃可拉,不需要和任何医生发生瓜葛。” 他看着安的眼光,活生生是一个大收藏家莅临苏富比顶级拍卖会,看到自己追寻毕生的藏品终于出现,倘若安是一个巴比,此刻已经被他捧在手心把玩。 “你真的不想变成妖怪?” 安这次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刻就摇头。这与诱惑无关,与理由有关---一个好端端的人,有什么理由去变成妖怪呢? 川很尊重他的选择,你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无论这瓜是婚姻还是雇佣,或者要不要变成不是人。他表示遗憾,仍然理解,十分有大家风范:“既然如此,你就带这孩子走吧,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走?走去哪?这里有什么危险吗? 安对于危险,总是那么警惕,尤其注意到川又在跃跃欲试,想再次上演凌空非礼大法 的时候。。。他的表情很严肃,居然让川想了想,决定缩回来—杀气可以震慑非人,不愧是人间排名第一的杀手,凯撒之威,名不虚传。 川走到窗边,撩起厚厚帘子,夜色高离人间,微茫的星月似上天的冷眼,泠泠然细细看。 他沉默倾听,美丽之极的眼睛慢慢开闭。巫师要说出极恶命运时,用的便是如此表情。忽然轻声说:“我们有访客到呢。” 果然应声房间门打开,有个人旋风一般冲进来,在地毯上跳着脚大叫:“赶快跑赶快跑,再不跑来不及了。。。” 他声音那么大,阿落居然都没有被惊醒过来,其他两个却被吓了一跳,齐齐去看,那人原来是猪哥。 他样子狼狈之极,光着脚,衣服没穿周正,披在身上跟几片麻布袋似的,表情气急败坏,冲过去一把从床上揪起阿落,往安手里一丢,动作快如闪电,后者反应也不慢,随即接着,”此时阿落忽然眼睛一翻,随手挥出一掌,力量极大,直端端打在安的心口,那神思昏乱而出手无情的状况,与当初在n城丝米乐园乱斗场中如出一辙,都是在能量消化过程中的自卫本能反应。后者几曾预料到有这一下,毫无设防,即时喉咙一甜,涌出鲜血,他将阿落抱得更紧,吞下那口血,问:“朱先生?怎么了? 猪哥一辈子的表情都没这么难看过,那感觉已经不是踩到狗屎的问题,而是全身心掉进了一个无比大的粪坑,而且这个粪坑还是自家挖出来的。 他一摊手:“我儿子翻脸了。” 令郎跟你翻脸,算是家事,最不得已就是断绝父子关系了,要不要闹到无关人等也必须回避啊?因此大家都不动弹,只有川嘴角带一点看热闹的笑容,闲闲靠在墙角,猪哥喘匀了气,看安气定神闲抱着儿子不动,气得哇哇叫:“叫你走啊,小破会对阿落不利的。”安脸色一变,正要询问究竟,不防另一阵喧哗又卷将进来,这次是犀牛,满头都是汗水,手里还握着一把小铲子,对猪哥瞪眼:“挡不住挡不住。。。我不能对小破用真空法,还是你上。” 飞起一脚,把猪哥踢得滚了出去,大家都竖起耳朵听动静,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直到五分钟之后,猪哥由原样滚了回来,一个鱼跃站好,对犀牛哭丧着脸:“我看看他心里已经寒了,不行啊不行啊。” 这两位兔起鹘落几个回合,大家都摸不着头脑,这时候轰隆一声大响。有门的那一整扇墙都倒了下去。 小破的身影,出现在灰尘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轰隆轰隆崩塌的声响不断传来,酒店中很快被受惊人类恐惧的尖叫所充满。被破坏的显然并不止一扇门,而是整个建筑的主体结构,像被沉重的外来物准确地撞击到要害,酒店主楼开始解体,倒下,破碎。小破很有技巧的使用了寸劲一样的攻击手法,建筑物的倒塌自左到右,有条不紊,显得秩序井然,但无可挽回。 猪哥啊的大叫一声,一跺脚:“救人要紧。”撒腿就冲了出去,和儿子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都不约而同转头,对望那一眼,看到自己在时间荒野上立下的石碑,终于来临,悬念告破,猪哥眼中蓦然充满泪水,但还是迅速地闪出门,开始扮演超级无敌消防队员的角色,将那些命悬一线的凡人们救出生天,而忠心耿耿的犀牛,也随着蹿了出去,以大罩顶飓风抵挡噼里啪啦乱砸下来的钢筋水泥,免得那些倒霉蛋一不小心就一命呜呼。 父子一场,小破不可谓不了解猪哥,他永远不能对弱者束手,在选择之间总是遵循自己的第一本能。 他踏进了房间。安脸色铁青,抱着儿子退到了窗边,和川站在一起,他转头看了看窗下的高度,冷静的估算跳出去的角度和着力点,他的威胁不但来自突然间极为严酷的小破,也来自阿落,他感受到有来犯,能量的消解暂时停止,转而以攻击敌人作为宣泄口,只见他四肢不断抽搐,疯狂重复着无明确意识和任何方向的不断击打,虽然被安的双手按住,破坏力还是相当惊人,在后者的身体上造成一处又一处的创伤。安对此浑然不以为意,毫无要放开儿子的意思,警惕的背脊挺直,快速做着应对的打算。 小破的来意,猪哥说是阿落。但是他一进来,第一个目标是川。 他问:“你不走?” 川抿住嘴。 小破问他走不走,是没有和他为难的意思。但是,他要不要和小破作对呢? 从他目击阿落瞬间将小破能量抽离的瞬间,已经肯定了这个孩子就是暗黑三界真正的主宰者,过去多少年,彼界的种族疯狂寻找那突然销声匿迹的领袖,病急乱投医,也会偶尔来做一票异灵川的生意,虽然最后都不了了之,但是基本的信息他是了解的。 本想控制夜舞天,再加天子以令诸侯,将达旦这有史以来最强的猎物收服,从而达到控制三大邪族的目的,主意还没有在心窝放暖,变故已在眼前。破魂的王,正在彻底苏醒。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川是一个生意人。作为生意人,估算成本和收益是最基本的功课。 现在做风险评估,结论是,投资安的一方,将血本无归。 一念至此,他立刻微微弯腰,风度不衰:“达旦大人,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小破即刻打破他幻想:“不,与你有关。” 这少年的脸上笼罩蓝色冰霜,开始若隐若现,渐渐质地鲜明,犹如一个面具。 他冷冷的对川点点头:“留在这里,我稍后会来找你。” 是命令。从这一刻开始,你遵循规则,我制定法律。 世界是我游乐场。 之后小破不再理会川,径直走向安。 安将阿落一个大轮转,甩到背后,就手将身边窗帘撕下长长一条,将阿落绑好,躬身,摆出了战斗的姿势。也有沛然杀气流转。 诚然结果是永恒的落败,但不尽生死的挣扎,怎么能叫我服从生死。 但是小破并不准备与他战斗,甚至有点抱歉的望着他,轻轻说:“叔叔,对不起。” 就在这时候,阿落睁开了眼。一直狂热挣扎的手脚垂下来,终于安静。他软软趴在安的背上,若有所思四处看了看。 看到小破,嘴角露出淡淡笑容,自己解开窗帘带子,爬了下来,安一惊,立刻回身护住他,但阿落脚步轻灵,一侧便跨了出去,到小破面前,刚说了一个:“你”字。 小破的手掌,已经切入他的心脏。 整个手掌,热刀切开黄油一样柔软轻易的,没入阿落的胸膛。 顺着血管和经络,极浓黑,似有灵性的气线快速导出,自阿落的身体内贯入小破,一路向上,直到汇集在面部那层蓝色冰霜面具之下,将那寒冷的蓝变得分外分外的深。 阿落愕然的注视那只手。 但他没有反抗,手垂下,连手指都松开。全身心地投入放弃里。 在小破面前,他不懂得反抗,因这是他生命存在的理由。 大多数时候,人们不反抗,是以为那个要剥夺我们一切的人,爱过我们。 但是爱在这世界上,常常是最残忍的那个凶手。 阿落软软的,开始倾侧,被小破插在他胸膛中的手支撑着,双脚微微吊起。 整个人惨烈的变白,连骨髓中的一点精力都在快速逃逸,五官收缩,变得干而皱,身形渐渐如一个缩小的蒙皮道具。 只有眼睛是睁开的,始终凝视小破,始终带着温情而依赖的光芒,直到死亡仁慈的来到,结束了一切的折磨。 破魂以摄取万物的生命精华作为能量的来源,这是本一任达旦生平第一次的体验。受害者,是他最好的朋友,他曾经说过要保护的人。整个场景是这样的悲惨。安张开嘴,不能呼喊,张开眼睛,不能看,他是凡人,不能干涉神鬼事,被小破身体周围形成的结界挡住,只能整个人贴在那无形的壁垒上,心脏不堪承受那悲哀,仿佛在成千上万次的在爆裂。他死死支撑没有顺从人类的本能,没有晕过去,儿子被杀的所有细节都在他的眼里,刻进了他的骨头里,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任何天使也问不到他的饶恕,他的忘记。他的世界,从此没有光明。 阿落终于死去。 小破也不在了。 达旦觉醒。留下些微的记忆,不足以暖身。 蓝色光芒包裹的身影,掠出了窗户,曾风华万千的酒店整个都已经倒了,剩下这一个房间吊在空中,孤独得像预言。那模糊的身影高高悬在空中,忽然整个拉斯韦加斯的灯光在这一刻黯然,天上所有星星极明亮,极大,妖异而突兀,焰火般明灭,狮子星座西南角有一个从未在天文学资料上出现过的银色十字架闪耀,象征暗黑三界打开贵宾通道,等待至尊无上统治者的回归。 那身影停留在高天。蓝色光芒里的眼睛,越过无数的人,无穷的光华和烈焰,无数往事与回忆,落在被毁灭的酒店前。哪里有上千倒霉蛋本来好端端住着酒店,莫名其妙受了一惊,又逃了一命,来到酒店外的时候,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互相闹哄哄的问彼此,刚才怎么了,地震吗?怎么又有好大风把他们刮着身不由己的,又有个跑的比什么都快的人,不停怪叫怪叫什么:“居然给我们下了结界,靠,哪里那么多准备功夫。。。喂,老乡你跑快点行不行。。。。” 但这些都不值得那双蓝色眼睛关注,他所看的,是在这一切闹闹嚷嚷里,沸反盈天里,远远的废墟阴影里,一个人,久久昂起头,望着虚无恍惚的蓝色。 一颗眼泪正缓慢越过眼帘,流下脸颊,落在尘土里,溅起微茫的灰。 孤悬空中的那房间里,安跪在阿落苍白的身体边,恍惚间回到了没多久前,那孩子带着纯真微笑,维护一切伤害他的,同时不知伤害为何物。来拉斯韦加斯之前,对他说:“你放心,我们会回来的。” 那时候所寄托过全身心的希望,这时候,到底去了哪里。 他神魂颠倒的抬起头,看到川从不为他人动容的脸,正悠然的说:“现在你不反对变成妖怪了吗?” 这夜真长。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该远去的都已经远去。 人生转折,停止,毁灭,更新。 往往都在一刻。 天堂也是这一刻,尘世也是这一刻。 只可顺应,不可回头。'